史丹福大學有一堂歷史悠久,培養出無數大師級作家的創意寫作課程。
開設這一課程的華樂士.史泰納(Wallace Stegner,1909-1993)是美國著名歷史學家、小說家、短篇小說家、環保人士,由於課程影響深遠,廣泛影響美國的創意寫作領域,因此被稱為創意寫作之父。
現在,不妨想像一下—美國西部文學泰斗華樂士.史泰納依然在世,依然是史丹佛大學創作學程的主任。
故事來自生活與知識
某一天,來自堪薩斯州的少年踏入校門,求知若渴,滿心希望不虛此行、滿載而歸(也讓爸媽繳出去的學費一本萬利),因此,他決定在上課之前好好調查一下寫作導師的身家背景,心想:這傢伙該不會是後現代主義小說家吧—專事解構,把好好一則故事弄得半死不活?還是說,這傢伙專門寫冷僻論文,像是「新興小說模型」、「比較語言編成與新式文本」這類曲高和寡的學術題目?那可不行!少年大老遠從堪薩斯跑到史丹佛來,是來學怎麼寫好小說的。
少年跑到史丹佛圖書館,從目錄系統查詢到史泰納著作,發現導師的著作超過三十五本,短篇小說五十多部,文章數百篇,包括撰稿的、編輯的、寫序的、導讀的、評論的,而且主題紛紜、琳瑯滿目。
少年宛如彈珠台上的彈珠,從小說跳到歷史,又從傳記跳到到保育,再從社會學跳到宗教,原來史泰納老師就像文學界的百貨商店,單單閱讀老師的作品,就像接受文藝復興時代的通才教育。
史泰納在一篇文章中提到:「小說家必須樣樣精通」,並且「接受文化薰陶」。他也說過,比起既定的事實,揭發的真理永遠更加引人入勝,因為現實「等待接受薰陶、蛻變成為小說」。寫作者想要寫出優秀作品,需要大量的養分滋養,而這些養分便來自於知識的累積與生活的饋贈。
不要害怕討論與修改
雖然終其一生,史泰納寫作了數十萬頁,有的是初稿,有的是十五校,有的是完稿(誰叫他是修稿的信徒呢),但在這其中將創意寫作當成技藝傳授的是少之又少。
其實在藝術家中,像這樣諱莫如深者或許不在少數,理由倒也可想而知,畢竟藝術創作是一回事,講解藝術創作又是另一回事。專職藝術家或許是沒時間講解、或許是沒意願講解、又或許是沒能力講解。就拿貝多芬來說吧,五十多歲就失聰的人,要怎麼解釋自己晚年「聽到」並譜出了〈莊嚴彌撒曲〉呢?
某些藝術家認為,創作的神祕感埋藏在對作品三緘其口的護城河裡,對其特質、特性的無法言說,恰好保護了這份神祕。也有藝術家認為,談論藝術創作會招致危險,無異於對著紙牌屋吹氣。避重就輕而論,講解藝術似乎是某種羞辱,宛如異教徒走過私人禮拜堂的沉重跫音。
至於作家之所以不願意談創作,很可能是因為其筆下主題與真實人生密不可分,檢視作家的創作過程,簡直就像脫得赤條精光站在操場上,籠罩在冰冷的燈光底下。
所以作家不願意解釋自己的作品,也不談論寫作這件事。儘管如此,史泰納依然決定教授創意寫作,既是不得不為,也是順性而為,更是因信而為。
首先,作家大多需要正職,史泰納必須依靠教書維生。此外,好學不倦的人相信,教別人就是教自己,藉由探討寫作技藝去磨練自己的技巧,史泰納既然學而不厭,自然誨人不倦。
再說了,史泰納致力於修修改改,無論是修改十頁的故事,還是修改給編輯的回信;無論是修改人性、修改社會,還是修改自身—秉持著對修改的信念,史泰納執起了教鞭。
寫作需要大量練習
史泰納說過「人即其文」,還說精采的小說是「信念的演繹」,因此,史泰納與筆下的作品同步進化,人隨文改,文隨人變,互相回應、互相改進、互相完善—進而邁出下一步。
史泰納在〈以《進城》為鑑〉寫道:「活得嚴肅,下筆就嚴肅;活得輕浮,下筆就輕浮。」許多作家都是一出道就挖空心思,過不了多久便文思枯竭,只能絞盡腦汁突破寫作瓶頸,弄不好十年都過去了,還在嘔心瀝血,看能不能嘔出讀者引頸企盼的續集。反觀史泰納,越寫越爐火純青,隨著時間過去,更是筆力萬鈞、著作等身,彷彿以作品為磚瓦,打造出一座文學巨城。
英國文學評論家西里爾.康諾利在《不穆之墓》開頭說道:「作家的真正職責,在於寫出宏構佳作。」好一句清越響亮的高論,激起無數作家的雄心壯志,並經常為後世所引用。
不過,史泰納可能會把這句話稍微修改一下:「作家必須自我砥礪,成為寫得出宏構佳作的人。」改動的幅度雖然不大,但改動的意義卻不小。
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說作家應該嬌養滋養天賦、或是自私固守嚴格遵守寫作時間,而是說作家必須體認到自己生而為人的責任,先成為堂堂正正的公民,然後再去追求藝術等事物。
史泰納決心成為寫得出宏構佳作的人,不僅追求言行合矩,更追求有所作為。於是他幫助人們磨練寫作技巧,將源於生活的經驗化為創作的材料,寫出自己的故事。這便是他在史丹佛開設了創意寫作課程,將寫作技巧傳授他人的目的之一。
本文出自《史丹佛大學創意寫作課:每一堂都是思想的交鋒,智識的探險,精采絕倫!》,作者:華樂士.史泰納,先覺出版